离开这座城市

　　现在，我入住到了另一座繁华都市的旅馆里。刚刚还在她的腹地里漫无目的地穿行，品尝过风味小吃，因为百无聊赖，又看了一部演得不算好也不算糟糕的电影。在另一座城市里，能做的，是参与其中的消费或者浏览市容。夜幕之下，一个人踽踽独行，犹如一滴尘泥，耳目之中，是身旁的闪烁霓虹，路边的叫卖声响，疾驰而过的汽车，还有依偎相拥的情侣。繁华的城市大抵这样，人多车多，夜未央。人们对于远方城市的新鲜好奇与探究之心，正在与日俱增，就像一群迁徙的飞鸟，从一座城市飞向另一座城市，寻觅温暖与适意。

　　可是，一座城市有一座城市的味道。这味道，只有久居其中的人，才可以细细品咂出来。我居住了十多年的那座小城，每天骑车经过闹市，知道哪儿有卖包子卖宝石的，哪儿有乞丐在终年乞讨，哪儿有一个花鸟虫鱼的集市，对于她的熟稔，可以随口说出。眼前的这座城市，成了一座巨大的迷宫，我不知道哪儿有书店，风景区在哪条道上，更好笑的是，来了一天，还不知道哪是南哪是北。我只能凭着一点点方位感，在住所周围近距离地踱步。所能依赖的，是以车代步，出入一招手，出租车是最好的向导。

　　一个人与一座城市结缘，真是奇怪。当我离开故土，到一座陌生的城市读书时，心里忽然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后来，这种恐慌延及到我刚刚踏入到每一座新的城市。四年之后，当我完成学业离开那座城市时，又在站台上无限惆怅，只能和好友以抱头痛哭的方式作别。是的，任何一个城市，生活的时间长了，都会日久生情。我的一个朋友，从高寒地带的青海江仓草原回来，每每说起那人迹罕至、狼群出没、天寒地冻的荒凉之地，眼中总是温润而留连，笔下总是浓墨而深情。也许，一个城市就像一个情人，需要时间结下感情。

　　曾记得，甫一踏入城市，恐慌与不安几乎会隔阵就来。在节日，在假期，在生病的日子，在失意的时候，坐卧随行，挥之不去。后来才知道，那其实就是乡愁。十多年过去，当我逐渐适应城市生活，原先对于乡土的眷恋也渐渐淡化，一年中回乡也由十数次锐减到一两次。父亲和母亲进了城，老家只剩下一座空空的宅院。乡村里的亲戚越来越少，城里的亲戚越来越多。也许，乡愁是移动的，是变化的，正如余光中先生所说，小时候的乡愁和长大的乡愁是不一样的。就像现在的我，乡愁由先前的乡村，变成那座生活了多年的小城。

　　才离家不久，我就已经开始想念。手指忍不住拨动手机。家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心里也跟着亲切起来，热火起来。母亲询问，什么时候回来？我坐在这家小旅馆的床上问自己：是不是出来很长时间了？我那矫情的胃，禁不起这样的暗示，已经开始渴念母亲熬的小米粥了。

　　电脑没有带，干脆伏在案上，一个人安静地写下标题：《离开这座城市》。心里想着，等办完事，稍作停留，我便要回去，回到那座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