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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吉阿介:立足本土倾诉与歌唱(2)

2006-02-18 21:47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潘普洲 浦 人 阅读


四、诗歌:到达心灵

    沐吉阿介是我们身边的一位诗人。
    我们一再听见他泪水一般咸涩清澈的血液在流动,他的诗晾晒在清冷的月光里,而他疲惫地入睡了。为了走过夕阳燃烧的山地,到达心灵,他付出了青春时代最壮丽的日日夜夜,现在拥有着除文化领域所不能包涵的情感体验,并且感性地渗入灵魂,更深地挖掘着文化土壤下死去多年的人们,用他敏锐而温情的爱去复活他们,再生他们。
    沐吉阿介汗流浃背地坚持着,不肯卸下沉重的十字架。他亲眼目睹田野里“透明极了”的小麦,“夏天到来时/便有翻滚的绿浪/一滴一滴水不再透明了/接着这些小麦成熟了/被镰刀割倒”。这是人格化的小麦,这是他自己,悲剧性的美好的自己。小麦预示着诗人不同于他人的人生。
    沐吉阿介的诗歌中,既有清泉和阳光般的宁静,晶莹剔透,纤尘不染,清丽柔曼,一种净化了的生机,又有瞬间的热血喷流,火辣辣的激情,也有沉重、悲伧,令人心肌痉挛抽搐的命运抗争。《唱完那支歌  我感到山里透明了许多》、《春歌 ,在山乡生长》、《赞美孩子》等,单纯、简洁的意境,似乎是诗人审美理想形态的凝固,使人想起北国的冰雕,活脱脱是自然的,露水湿透的人性,如李白诗句:“清水芙蓉”一般。这种审美趣味甚至在《这些小麦》这首诗中也顽强存在着。他的这种趣味在不可回避的悲剧性相遇的时候,成了一种强大的原始力量,它以不可损害的美威逼悲剧因素,使其几乎没有立锥之地,在净化的境界里,悲剧因素显得没有市场,这种创作方式完全是爱心和善的伦理追求使然。记得乌纳穆诺在《生命的悲剧意识》这本书里,引用了拜伦《该隐》第二幕第一景里的对话:

该隐:不管欢愉与否,让我学习去参与我的不朽。
卢西法:你可以做到的,在我遇见你的时刻。
该隐:如何?
卢西法:经由受难。

    之所以沐吉阿介对小麦、山地、人群的同情和爱这样强烈,我想,与他没有把自己的诗歌创作看成一种雅致的游戏有关,心灵和人群一起领受同样的悲苦,而且在漫长的时光里,肩负着共同的使命,感到悲悯的情感能够使他超越个人的孤独和有限,穿越漫漫长夜。他的《铁核桃》中有这样的诗句:

核桃是两滴坚硬的泪重重落下来
即使这样也在这山路旁萌芽出桃苗,

    强大的信念和深沉的悲悯,构成了生命之力,他的笔下,泪也是坚硬的!这或许是作者人格动人的双重性吧!
    在和沐吉阿介的交谈中,我知道,他这种悲悯的情感是发自肺腑的。《血缘关系》(组诗)之一《母亲》:

母亲你知道 
早晨到来之前
新开的花朵忍受着初春里
寒流的折磨  悄无声息地
你搂她们入怀

    这是对母性的饱含悲悯的颂歌。
    沐吉阿介曾经和我谈到,他的笔杆要关注女性,他甚至发誓说,“如果我不去写他们,我就一辈子不做诗人”!的确,女性承担生活最沉重的担子,她们生儿育女,她们耕作纺织,她们默默地忍受着和各种磨难和生活对她们的极端不公正,一定程度上讲,《妹妹》这首诗表明,他已向目标努力了,而且取得了成功。这首诗的第一段:

妹妹   你已经长大
砍完最后一把猪草   穿件新衣服
走在月光下   身后
是娘家   妹妹往前走
回头掉下泪水  喊声妈

    读到这里,我相信每一个读者都会感动得流泪的,我是流泪了,声音哽咽了。《妹妹》这首诗中的妹妹,仍然和《母亲》中的母亲一样,坚韧、苦难而又伟大:

妹妹  这样的日子你默默
含着泪过着
却让微笑动情地开花

    妹妹也会老,也要做母亲,春夏秋冬过去了,妹妹重复着母亲的人生,她的女儿:

……踏着你冰凉的步子
走在淡淡的月光下

    女性的痛苦、凄凉并没有改变,一代又一代沿袭着不堪的命运。
    诗人沙马曾经准确地对沐吉阿介的早期作品作过评价,认为他的诗关注着彝族人的文化和土地。现在看来,这个评价已不能概括他的作品的全部了,诗人已经透过了文化,走进了人群,并且到达了心灵世界,他笔下的人首先是活生生的,流动着热血而又饱受人间凄风苦雨的吹打的人。其次才折射出一种农业文化,成为一种象征。
    沐吉阿介的诗,美的诱惑是第一位的,冷峻的态度,和颤动在灵魂深处的痛苦是第二位的,这两者常常形成精巧的结构对抗,他的语言方式比较随意,不追求诗的外在音乐性,而是一种静态的平衡,受彝族传统叙事诗影响较少,较具现代色彩。如《赞美孩子》:

我翻越过许多山
森林那随风的欢笑
不再使我感动
真正的笑声只有你
孩子。我关注你笑出的色彩
…………
你已经长大。孩子
你脸上有了草和树木
你眼睛有了岩石和苔藓
尽管你已经能牵起太阳
挡住风沙,但,孩子
我依然赞美你的乳名

    孩子是人生的梦想,诗人的梦想,那儿有无数美丽和圣洁,没有心酸的泪,没有苦涩的笑;孩子拥有一切,唯独没有苦难,诗人在全部诗句的背后告诉了我们什么呢?那不是对艰辛人生和残酷现实的感叹吗?
    我喜欢诗人净化的童话境界,同时也偏嗜他感性力量强大的深刻,而对他的某些虽然流畅、明快、狂然,在诗歌技艺上也缺憾的诗作,因为他的深沉给我留下了无法改变的印象,有时候,我们需要震撼胜过一切。
    沐吉阿介的诗和他的性格一样,是多面的,但我,却这样偏执,认定一些,而抛弃一些,我想读者和作者会原谅我的。
    沐吉阿介的诗歌创作,意义在于,诗人的笔触一旦剖开文化的黑土和重重迷雾,他就离心灵不远或者已经到达心灵了。这时诗人的创造性全面起来,不再停留于思维或者情感或者意志的片面新奇,诗人能够创造的,首先便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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