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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枝花探秘(八)

2006-02-16 10:35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刘胜利 阅读

 第八集 破解迤沙拉


  金沙江,像一条巨龙,在横断山脉中奔腾咆哮,在它的转弯处形成一个又一个山间小坝子,这些小坝子自古以来就是人类生存繁衍的地方,民俗文化也在这里伴随着人类的生存繁衍而发生发展。迤沙拉村就坐落在金沙江畔的高山小坝子中,这里远眺诸葛亮“五月渡泸”的金沙江拉鲊古渡,是古代西南丝绸之路“蜀——身毒道”的必经之地,“西南夷”的核心地带,“深入不毛”的第一关。


  迤沙拉村是攀枝花市最古老的村寨之一,是以里泼彝人为主彝汉混居的村寨。走进这里每一位本地人的家,无论是彝族家庭还是汉族家庭,无论是钢筋水泥的小洋楼还是土砖青瓦的四合院,正门进去的堂屋中间靠墙一面都有一神龛,神龛上供奉着“天地国亲师”。四川内地汉族家庭供奉的是“天地君亲师”,而这里把“君”改成了“国”。笔者以为是误写,然而,走了几家后,方知并非误写,而是家家如此。


  为什么这样写?他们不知道。他们说:“祖辈就是这样传下来的。”笔者问:“你们祖上从何而来?”答曰“南京”,“南京!”笔者十分惊异。“是南京”,他们平静地答道。老一辈赶忙把家中用手抄写的族谱拿出来翻开,无论彝族还是汉族,家家的族谱上都赫然写道:“祖上从南京应天府大坝柳树湾而来。”


  至于何时,因何迁于此,为何有的是汉族有的又是彝族,他们一概不知。有的学者据此著书立说,高谈阔论,认为这里是民族融合的典范,既有彝化了的汉族,也有汉化了的彝族。笔者认为并不那么简单,这里面一定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内涵。


  这种神龛上供奉“天地国亲师”而非“天地君亲师”;家谱上记载先祖来自于“南京应天府大坝柳树湾”的“风俗为文化奠深基”,是“不可忽视”的“民族文化”。我们有必要对这中间深藏的历史文化密码进行破译。
 

  这里是金沙江流域的腹心地带,怎么会有大批的古代移民来自“南京”呢?而彝族也来自于南京就更觉奇怪了。笔者考证,我国历史上称南京者有三:


  其一为北宋大中祥符七年(1014年)在今河南商丘设南京应天府,下辖宋城、拓城、虞城、楚丘、谷熟、宁陵六城。与其相对应的还设有北京(今河北大名)、东京(今辽宁辽西)、西京(今山西大同)。


  其二为辽天庆年间在今北京设南京,亦称“应天府”。


  其三为明洪武元年(1368年)在今南京设南京,亦称“应天府”。《南京简志》称“朱元璋在应天府称帝,国号明,八月以应天府为南京,开封为北京。”又称“洪武十一年(1378年)定南京为京师,应天府辖江宁、上元、江浦、句容、溧阳六县。”


  现商丘一带和北京一带,自古以来没有“彝人”或“夷人”聚居过。况宋、辽时代,迤沙拉一带为大理国所辖,其时宋之南京应天府(河南商丘一带)人氏,或辽之南京应天府(北京)人氏,均不会千里迢迢,跋山涉水,远迁他乡定居。那么,明之南京应天府人氏会不会迁徙至此呢?


  据考,明洪武年间曾大举进兵云南。《云南简史》载“公元1381年(洪武十四年)农历八月,朱元璋亲自部署,调集三十万军队,以傅友德为统帅,蓝玉、沐英为副,对云南出兵进讨。”明王朝平定云南后,傅友德、蓝玉搬师回朝,沐英所统大军十九万九千六百人留戍云南,并在云南实行“军屯”,公元1386年(洪武十九年),沐英提出军士垦荒屯田的建议,他在给朱元璋的奏折中称:“云南土地甚广,而荒芜者居多,宜置屯,令军士开垦,以备储侍”。他的意见得到朝廷的批准和支持后,就在云南境内布置大规模的“军屯”,“自楚雄至景东每百里置一营,率兵屯种”。据明万历年间所编《云南通志·兵食志》载:云南36卫所军屯人数达29万人,军屯田土面积130多万亩,其中大姚(其时,仁和属大姚县辖)屯田17571亩余。看来明沐英军屯的士卒滞留大姚,定居迤沙拉是有可能的。


  问题是迤沙拉的彝汉两族人均坚称自己祖上来自于“南京应天府大坝柳树湾”,如此确切的地名应当是可以考证的。然而,令人遗憾的是,翻遍南京地名志不曾找到“柳树湾”三个字。难道柳树湾真的不存在?难道他们所说有误?


  经多次向南京方面从事文史工作的同志请教,终于在一本不起眼的《南京史志》1984年第4期上找到线索,该刊介绍在明故宫遗址前,发现了一块明万历四十年(1613年)的石碑,碑文中有这样的记述:“东城兵马司北下,北标营、柳树湾、关王庙、太医院门口各沟之水,但遇大雨,遂顺剂流入东安门下流水池。”柳树湾所在的兰旗街、御道街一带现属雨花台区。


  当年,朱元璋攻占南京后在这一带大量屯兵,沐英所辖大军入云南前就屯兵于此,有大量屯兵就有大坝作演兵场,迤沙拉彝汉两族的先祖为沐英所部将士,入滇前曾在南京应天府柳树湾一带驻扎过,入滇后将自己在京城中驻扎过的地方说成是自己祖籍所在地,应该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迤沙拉彝汉两族人均沿袭此说,是十分确切的。600余年来口耳相告,代代相传,居然如此准确的记住自己先祖的来历也算是民俗文化上的一大奇迹!


  那么,柳树湾的地名为何在南京地名志上消失了呢?原来洪武十四年(1381年)沐英率军入滇后,朱元璋即征调二十万工匠,大兴土木,在南京修筑城廓,南京城分紫禁城(或称皇城、宫城),紫禁城外为京城。《明史·地理志》称:“其外廓洪武二十三年四月建,周一百八十里,门十有六……”,柳树湾一带被围入京城之中,商贾云集,地名更改,入滇之沐英所部将士们断然不知,坚称自己来自“南京应天府大坝柳树湾”。世事沧桑,朝代更迭,迤沙拉彝汉两族人对自己先祖的来历坚信不疑,从不改弦更张,这便是民俗文化的魅力所在。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中华民族大家庭中,历来各民族就相互溶合,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明确了中华民族由56个民族组成,各民族相互平等。


  迤沙拉彝汉两族人的先祖(准确的说应该是父系先祖)从南京而来,落籍于金沙江畔,娶妻生子,繁衍后代。所娶之妻当为本地土著,明代攀枝花一带土著被称为“夷”人。由于“夷”是古代汉人对西南各种少数民族的统称,清以后,“夷”又被用来称外国人。所以,1954年第一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把“夷”更为“彝”,并经过民族识别,确定下来彝族的范围,“彝族”之称谓自此方有。按国家有关政策规定族别可随父,也可随母。他们在申报族别时,既可申报汉族,亦可申报彝族。


  历史上的族属是动态的,迤沙拉彝汉两族人的父系先祖从南京而来,大多数入乡随俗,加之经过数百年溶合,早已溶入了当地土著人之中,当地土著人被划为什么族他们就是什么族,唯有先祖的来历他们世代不忘,并形成一种“集体性、传承性、模式性”的民俗文化现象。


  当我们弄清了迤沙拉彝汉两族人的父系先祖何时为何从南京来此以后,我们大致就清楚了他们的神龛上为什么供奉“天地国亲师”了。


  迤沙拉彝汉两族人的父系先祖是朱元璋派入云南的沐英所部将士。朱元璋死后,皇位传予其长孙建文皇帝。朱元璋的次子,建文皇帝的叔叔朱棣不服,打着“请清君侧”的旗号从北京挥兵南下,大军攻入南京,建文皇帝失踪,野史称其逃至云南,在武定狮子山出家。


  朱棣攻下南京,自立为皇帝,这便是明史上有名的永乐皇帝。就是这样一位历史上有名的“明君”,在入滇屯垦的迤沙拉彝汉两族人父系先祖眼中,却是一个不忠不孝,夺权篡位的非法“君王”,对这样一位“君”,他们不愿供奉,他们只承认“国”而不承认“君”,如此代代相传,神龛上供奉的就是“天地国亲师”而非“天地君亲师”了。


  这一现象正如钟敬文先生言:“民俗都属于民间文化,但并非一切民间文化都是民俗,民俗是民间文化中带有集体性、传承性、模式性现象,它主要以口耳相传、行为示范和心理影响的方式扩布和传承。民俗是一种民间传承文化,它的主体部分形成于过去,属于民族的传统文化,但它的根脉一直延伸到当今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伴随着一个国家或民族的生活继续向前发展和变化。”他们这种世代传承的民俗现象,承载着如此深厚而沉重的历史文化内涵,不深入挖掘,只作表面田野调查,反而会认为他们的民俗和四川内地不一样,认为是“化外之地”误读民俗的结果。然而,误读的可能正是我们自己。


  当我们弄清了迤沙拉村民先祖的来历以后,我们自然就清楚了他们的音乐为什么有江南丝竹的韵味;他们的建筑为什么也有江南建筑的风味了。


  当年沐英所部将士从江南一带陆续集中到南京驻扎,后随沐英入滇,他们中定有不少通音律,会摆弄乐器之人。入滇定居后,便将江南一带的音乐与当地土著人的音乐结合,创造并形成了我们现在听到的带有江南风味的里泼谈经音乐。同时他们也把江南一带的民居建筑风格,带到了金沙江畔,并与当地土著人的民居建筑风格相揉合,创造并形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带有一些江南风格的里泼彝人的民居。


  神秘的迤沙拉已引起民俗学、民族学、人类学等有关学科专家学者们的关注,他们纷纷前往这里进行学术研究。美国华盛顿大学人类学博士韩华女士就长住这里进行人类学研究。


  历史,像金沙江一样“奔腾到海不复还”,民俗却如江岸高耸入云的茫茫群山一样亘古不变,见证着“不废江河万古流”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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