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不是一本书,而是人名。 “长篇小说”常说他是五几年的大学生,自鸣得意。 某日,我们在农贸市场相遇,他热情地拍拍我的肩膀:“最近又有什么大作问世啊?”我说没有,他就把手贴在我耳朵上悄悄说:“上个月我写了个六十万字的长篇小说,卖给香港出版商,得币六十万”。 “口也 ,发大财罗!”我做了个“球迷”的动作。 “口也 ,小儿科哟!”他笑咪咪地学着我的语气。 “六十万元还是小儿科,那大疗效该不是几百万吧?” “聪明聪明,猜着了”。他又拍拍我的肩膀。 “那我也叫你猜个歇后语——‘吃了大蒜谈恋爱’。猜得中,我就不向你借钱”。 他把眼珠子转了三次,又向天上翻了二次,然后对我说:“歇底是‘嘴臭’”。 我说:“歇后语是要讲双关意的,正确的歇底应该是‘口气大’。你想,吃了大蒜去谈恋爱,口腔里的气味不是挺大吗”。 “长篇小说”不高兴地说:“你也太小看人了,我五几年的大学生,写个百把万字的小说都是漱了口谈恋爱,口气还小了点,实不相瞒,我最近写了个三百万字的长篇小说,还未脱稿,愿不愿意到家里看看我的作品,评估一下能卖多少个万?”。 我说:“我不懂长篇小说,我给你请一位作家来准确评估如何”? “长篇小说”马上惊喜地表示:“没有伯乐哪来的千里马,你要是真把作家请来,我就真的请客,备酒款待”。还说:“在关系社会里,人情胜过好文章云云”。 “人家是作家,人家是精神贵族,你一顿饭就把人家收买了,那么,这个世界也就太简单了”。我也拍拍他的肩膀。 说归说,作家还是被我请来了,上午十点,叩门,其妻告知:“‘长篇小说’一早出差走了”。这下可好,作家是被我天花乱坠吹来的,这不是让我当面丢丑吗?但我立即想起一个关于他的故事: 一次他把别人的一篇武侠小说抄一些,再改一些,比如,桃树,他就改为李树,小溪,就改为小河,青年就改为后生,拟名为《武林高手》,为了发表这篇小说,他请来几位文学界人士,自称枪法百步穿杨,一枪能打下两只斑鸠,要用野味招待客人,然后暗地用汽枪将自家喂养的两只小鸡打死冒充野味,众人都惊叹他的猎物来得神速,终被客人中吃过斑鸠肉的识破,就罚他到羞答答OK厅办招待。“长篇小说”欣然同意,半路上他突然说要解小便,很久才回来裤筒挽起老高,膝关节贴一块显眼的白纱布,说上厕所时摔了,才从医院出来,大家就只好放弃原计划跟着他一瘸一拐往回走,但第二天他又好端端出现在街上,迈着矫健的步伐。 想起他这些前科,我就对他是否真的出差走了大大的打了个问号,难道你“长篇小说”今天又有什么新绝招问世不成?便请作家先坐,我就有意识地往套间门缝里瞟,咦,“长篇小说”正在屋里专心吃荷包蛋呢! 你“长篇小说”的鸡卵就这么金贵吗?你不是响当当硬梆梆要款待我们吗?但你却吃鸡卵也和我们唱空城计,当时我真想给他来一个当头棒喝:“吃鸡卵者扯谎该当何罪?”一转念便心生一计,就佯装不知,在客厅里大谈他这篇小说如何写得好,意在引“长篇小说”出来和他的妻子表演双簧给我们看,“长篇小说”听得动了心,真的就悄悄从后门出去,再大摇大摆从前门进来,坦然地告诉大家:一上路车就坏了,所以就回来了。接着就吩咐妻子去准备酒肉,再接着就拿出总共只有十几页的《武林高手》请作家看。 作家看了看几页那鸡爪般字迹的稿子说:“你这点字,就是点墨如金,也卖不了几十万呀”。 “长篇小说”却说:“关系不到位,写了也白费,这仅仅是一个开头,以后的,要先落实了发表园地,方可动笔”。 作家说:“我建议你先写些短的,大型文学可是十年磨一枪的事”。 “我五几年的大学生去写短的,霉口罗 ,我担得起一千斤又何必去担一百斤呢?这样吧,完稿后在我的署名后给你添个名字,发表后由你办个招待,怎么样?” “你真要是搞个有份量的大型文学作品,再得个茅盾文学奖,那么省作协副主席乃至主席的职务就是你的,那时就不是我给你办招待而是我来求你的问题了。” “那你是作家,你一定要帮我弄个茅盾文学奖,等我有了权,你只管来求。” “可作家也是以作品说话呀。”作家无可奈何地笑起来。 “你要叫作品说话吗,作品有嘴巴吗?”“长篇小说”曲解了“作家以作品说话”的本意,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笑着插一句:“作品有嘴巴,它会吃荷包蛋。”“长篇小说”马上把脸一垮,大声说:“我五几年的初中生……” “长篇小说”突然失口,于关键时刻暴露了自己的真实面目,于是事情瞬间变得很糟,酒没喝成,不欢而散,“长篇小说”气得肝火上升,吃了好几盒牛黄解毒丸。 两月后我又在农贸市场遇见“长篇小说”,便“关切”地问:“小说完稿了吗?”他早已不计前嫌,又和我吹开了,他说他不打算再写什么鸟长篇,近两月抽空写了三篇短的拿去卖,平均每篇得币10个万,这种干法又快又省又现实,写长篇小说划不来,三百万字,听说稿纸都有一人高。说完就谦虚地向我借五元钱买莱,我潇洒地递过去一张10元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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