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动态 资源 企业 财经 旅游 文化

文化

辰时(小说连载一)

2006-03-23 09:12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张永康 阅读

(一)


  一九七四年八月一日上午8点,高74届的下乡知青怀揣“到农村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的憧憬,来到县革委广场结集出发。
  都以为要敲锣打鼓,高举红旗,在国际歌声中乘上扎了大红花的车,有声有势地出发。出发那一刻,还要向欢送的群众挥挥手,有的人连挥德国式还是挥中国式都想好了,哪晓得众知青从四面八方赶到,连车的影子都没有看到,高音喇叭也悄然无声。
  和我一同赶到的一个同学叫肖够,大家叫他“骚狗”,很少叫他真名,骚狗说:“最近边远地区的人听见喇叭里歌儿好听,就直接将高音喇叭偷回去,置于树上,见无声音,便弃之荒野,这种事已发生过三次。”我说:“他们有了前三次的经验,这一次肯定是偷去做了夜壶。”
  正说着,广场入口进来两个人,前面一个长着络腮胡子且满脸横肉的老头严肃地举着一块牌子,牌子上用红字写着:“坚决支持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插队落户,”后面紧跟着高二班的王忠,骚狗说,举牌子的是王忠的老子,是县革委政工组的干部,于是我们也跟着严肃起来。
  王忠的老子把牌子往墙边一靠,就急忙去远处的墙拐角小便,我就过去招呼王忠,他却沮丧着脸,说他母亲不让他下乡,他母亲得了瘫痪病,要他留在身边,而他父亲却不同意,说这是毛主席制定的革命路线,爹亲娘亲有毛主席亲吗?就当着很多人的面,气呼呼地做了这块牌子。
  人陆续来了,有敲锣打鼓一群人来的,有形单影只一个人来的,也有三三两两约着来的。大家都在问:“车呢,车在哪里?”向华说:“是十一号车,”就又问:“十一号车在哪里?”向华指一下对方的双脚:“在这里,今天的车好多哟,个个都是驾驶员。”
  向华是局长的女儿,在甜水中长大,她的舌头伸出来能舔着自己的鼻子,左右卷过来,又能像包饺子那样包一砣馅,所以有一张利害的嘴。在学校,老师她都敢顶撞,入团时,校革委一个女副主任不喜欢她那张铁嘴,在会上问她:“听说你老父亲在解放前有过血债,有没有?”要是换了别人,可能会哭起来,她却镇定而严肃地回答:“没有。”又问:“到底有没有?”她再一次回答:“没有。”而且引用毛主席语录:“说话要有证据,批评要注意政治,要嘛你给我找出证据,要嘛你批准我入团。”这位女副主任终于败下阵来,给她批了。
  大家正瓜兮兮没着落,只听有人说:“刘带队来了。”
  刘代队用力吹着口哨,叫全体集合,然后就说:“同学们,现在车辆紧,请大家表现出知识青年的革命精神,步行到笔直路公社,现在唱歌,革命军人个个要牢记,预备——唱。”
  刚出门大家还精精神神,走着走着就成了刘文辉的队伍。
  县城到目的地是二十八公里,一路上五花八门,有把衣服顶在头上走的,有把碗扣在头上走的,有的折一支树枝举在头上走,有的在路旁竹林里找根竹杆,把行李抬着走。
  当然也涌现出一些好人好事,比如,一个男生主动去几个女生背上取些负荷来压在自已的肩上,背不动了就再转移给其他男生。
  赵海祥身上的负荷最大,他身上有三个行李包和一棵树苗,背上背一个,左右肩上交叉着各挎一个,胸前就用一根绳子,把那棵包了五六斤泥的枇杷树苗挂在脖子上。
  骚狗不知从哪里弄来两匹马,大家一窝蜂将行李往马背上放,我叫赵海祥也来放行李,赵海祥只顾埋头迈着前进的步伐,不领情地说着“不”。
  

(二)


  好不容易到了公社,都以为有一顿肉吃,在那个年代能吃上肉是件美事,左等右等终于开饭了,炊事员是个跛子,跛子一歪一歪端来十几盆白水煮的菜,配上蘸水,摆在公社院坝内,大家就围着那一盆盆菜蹲下,吃着吃着就听骚狗说:“要没饭了。”我急忙去大大添了一碗,看看吃不完又分了一砣给刘带队。
  幸好多数同学都带着他们父母准备的鸡蛋、饼干,否则,我估计至少有二十个女生要哭鼻子。
  我们在公社整顿了两天,第二天在公社院坝里现搭个讲台,选了二十多个知青代表上台去念决心书,五选一。
  人人的决心书都说:“要扎根农村一辈子,一生一世,永不后悔,不发光,也发热。”
  轮到向华,她不拿稿子,发言也与众不同,她不明确说扎不扎根的问题,而是模棱两可,她说她时刻听从祖国的召唤,当祖国和人民需要的时候,别说扎根农村一辈子,就是需要牺牲自己的生命,她也会义无反顾。难怪她七混八混现在当上了成都市青羊区的区委副书记。可见她小小年纪就有这么一点小高明,这是我当初始料未及的。
  轮到我,我就摹仿向华的发言:“我们天天在说要忠于毛主席的革命路线,忠不忠,看行动,千言万语,不如一个行动,我不多说了,让我的行动说话吧。”
  该赵海祥了,他更有创意,抱着那棵树苗:“这叫扎根树,我的决心就和它一样,种在哪里,就在哪里扎根,这就是我的决心,我的话完了。”马上受到台下的交口称赞,赵海祥初露锋芒,成了小小的红人。
  笔直路公社是一条沟,共有六个大队,从下面数上去,一大队叫 “反帝”,二大队叫 “反修”,依次再叫是 “反美”、 “红旗”、 “跃进”,六大队是公社所在地,队名最有革命气息,直接就叫 “革命大队”。
  我原以为分配是男女搭配着分,就希望把向华和我分在一起,试探着向刘带队打听,此公笑而不答。委托骚狗去打听,回来一副丧家犬模样,他说刘带队凶了他,说这是不懂革命纪律。骚狗为此埋怨了我很久。
  分配名单终于下来了,我和骚狗、周军、赵海祥被分在反帝大队的幸福小队,四人一组,全是雄性,我是组长,赵海祥副组长。
  赵海祥,小小年纪就显老,得一雅号 “老壳壳”,雅号也颇具雄性特点。
  王忠,张知哥分在反修二队,二人一组,又全是雄性。
  有一个女生长得满可爱,属如花似玉之列,不知是什么原因,女同学叫她鸭母,我们也跟着叫。长得美的反而有一个丑的雅号,平庸的却没有,向华例外。
  向华和鸭母被分在革命大队一小队,其他知青也是以男女界线为分配原则,后来才知道,此原则是县里几个有权的干部子女家长的主意,他们怕男女受授不亲,一旦生米做成熟饭又门不当户不对,影响了高贵的血统,为此,有些曾被男生们关心过的女生眼里充满了泪花,然而,他们的家长却不知道什么叫做暗渡陈仓,此是后话。
  

(三)


  幸福小队其实是个穷山沟,三十多度的坡度,大山沟却缺水,听说以前的水资源很丰富,后来树被砍光了,沟里的水就干了。这是农业学大寨的“成果”,幸好农民们七弄八弄打出一口井,我们知青的房子是后来修的,离水井最远,足有八百米,多数农民不洗脸,我说:“住在这样的地方,即使把房子修在水井边也不幸福。”
  骚狗说:“即使遍地是姑娘也不幸福,姑娘不洗脸能美吗?”
  我就问蒋队长:“反帝大队何以得到幸福小队这温柔美名?”答曰:“打倒了帝国主义,我们才会得到幸福,起这个队名就是要打倒帝国主义的意思。”
  我又问:“这水是不是帝国主义弄干的。”答曰:“帝国主义是个大坏蛋,它不是直接来砍树,而是用飞机撒传单,在思想上毒害群众,让我们自己整自己。”再问:“传单在哪里?”再答:“传单被阶级敌人藏了。”
  晚上开会,我以组长的身份在社员会上发言,当我说到:“我们决心与贫下中农一道夺取今年的大丰收”时,几个老农民嚷起来:“咋这样说哟,庄稼就是怕大风吹呀,这是不吉之言呀!”原来他们把“大丰收”理解为“大风收”了。半月后,当金灿灿的稻谷正丰收在望时,一股狂风将沿沟一带的稻谷无情地刮倒在田里,农民们说,这是被我咒的。于是我也得一雅号——大丰收。
  我们四个中,周军最小,却最勤劳,十月份,点麦子,早上六点钟,蒋队长用响亮的哨声打破夜的宁静,叫做出早工。哨音把我们从熟睡中惊醒,人人都怕落后,虽然都舍不得离开那温暖的被窝,却争先恐后地起床穿衣服,大家在黑暗中昏头昏脑地抓住什么穿什么。周军有夜间尿床的病,睡觉总是脱得精光。他穿背心时,总觉得少个洞,重穿几次也穿不妥,急了管他三七二十一,胡乱穿上就下地,待到天明才发现,他把内裤当背心穿了。这可怜的孩子后来得了勾端螺旋体病,死在第二年酷热的夏天,我们去给他送葬,老远就是一股恶臭。(注意:是死在第二年)
  六点钟出工,五点钟就有一个人起床做饭,我们是用甑子蒸饭,这天轮到赵海祥做饭,弄到天明也蒸不熟,超强的体力劳动使我们都成了吃饭的冠军,于是我们就吃生饭,照样吃得颗粒不剩,饭添完了,才发现他把甑鼻子反着放的。这事儿成为佳话传到刘带队那里,刘带队第四天就光临了我们的知青点,了解生饭的因由,赵海祥说:“黑灯瞎火的,又冷又怕,就没仔细看,就是这样的。”刘带队笑模笑样地对我们说:“我们的小赵有所发明、有所创造,才几个月就发明了个怎样煮生饭。”马上又换一副正经面孔说:“我去给蒋队长说说,出早工这事儿干脆就免了。”我们当然感恩不尽。
  事后我对赵海祥说:“老壳壳,看来你是颗福星哦,做了错事儿,还给大家带来好处。”他却严肃地回答:“幸福要靠自己的表现,刘带队叫咱们不出早工,是对我们的关心,但我们自己要尽量地在广阔天地献出自己的光和热,如果当了兵,还要学黄继光用胸膛挡敌人的机枪口呢。”
  很少与人论长短的赵海祥突然大道理一套一套的,这使我感到很突然,我说:“老壳壳,别尽说漂亮话,明早晨你去不去出早工?”他说:“你别管。”后来他的早工果然就风雨无阻,而周军也尾随其后,我估计我们已经分成了两派:我和骚狗一派,他俩一派。赵海祥要学黄继光的问题使我纳闷了许久才找到答案。
  点麦子的第一道工序就是用一个大木锤,将八月份犁过的土坯打碎,开始,我们比农民们打得快,农民们总是打几下,又把锤把杵在下巴上。蒋队长说:“你们这些黄泥脚还不如这些城里来的白脚杆,锤把都要被你们杵断了。”见蒋队长这样说,其他人也跟着说:“向知识青年学习。”我们就干得更卖力,付兴国走过来小声对我说:“别这么干,一会儿你们会受不了,你们年轻人绵不得,”他把耐力说成绵得。
  中午休息一小时回家吃饭,然后再投入劳动。果然,上半天那种劳动劲头没有了,只好混在人群中偷懒。晚上回来,四肢痛得像挨了毒打。第二天,干脆请病假,一角六分钱一个的劳动日,值得吗?
  蒋队长屁股上天天都挂一口大闹钟,他是共产党员,决不提前一分钟收工的,第三天又去上工,到了下午,蒋队长去沟里解大便,取下闹钟放在田埂上,我趁机跑过去,将指针向顺时针方向拧一点,这天得以提前大半个小时收工。毕竟,十六七岁的小青年,还相当娇嫩,怎能去征服那粗笨的蛮荒呢。
  有一天,我以组长的身份和骚狗商量,来一次集体罢工,骚狗响应,我又征求赵海祥和周军的意见,他俩都不做声,后来又都默默地扛着锄头下地去了。我的估计得到了证实,他俩是一派的。
  如果我和骚狗也像他俩一样地苦干实干,说不定也会得重病。周军的死,我想就是体质下降,积劳成疾所至,体质强,抗病毒的能力就强,反之亦然。而超负荷的体力劳动,就是降低体质的恶魔。


(四)


  公社开知青会,三个月一次。这是大家都非常乐意的,一来暂时名正言顺地摆脱了繁重的体力劳动;二来热闹,符合小青年的心理特征,见一见久违的女同学,肯定是件惬意的事。
  这一回的伙食大有改善,到了下半年,农村的物质相对丰富了些,跛子在附近农村弄来一口二百多斤重的猪来杀。王忠我们自然又见面了,久别相逢,分外亲热,王忠说:机会难得,今天干点冷水。我不解其意,他就从怀里拿出两瓶白酒,然后叫跛子把半脸盆肉给我们端到公社广播室里吃,用一个土巴碗装酒,大家转着喝。有王忠、张知哥、骚狗、赵海祥、周军和我,另外就是公社的两个八大员。
  张知哥长得标标致致,也是在甜水中长大的,所以就比我们挺拔,穿一双只有他才有的翻毛皮鞋,越显英俊潇洒。
  刚喝了几口酒,张知哥就说:“我有一支歌,如果诸位爱听,鄙人愿意献丑。”王忠就带头鼓掌。
  他用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曲配上自编的词:
  我们知青天天想老婆,
  要求公社发个老太婆,
  听话的一人发一个,
  不听话的一人发两个……
  这一次是真正的热烈鼓掌,都叫他再来一遍。张知哥见自己的杰作受到众人的赏识,就很自信地又唱一遍,还加上了富于表现力的舞台动作,马上就营造出一片沸腾的笑。
  我便倡议,通过举手表决,选出听话的知青来,一选,把周军、赵海祥和王忠选成了听话的知青,我决定要践踏一下民主了。我说:“同意张知哥是听话知青的请举手。”然后带头举起手来,六只手立即响应,像春笋一般举着。我又说:“听话的知青要发两个老太婆,看来这听话的知青是要受惩罚的哟,没有老太婆分发怎么办?”有三张嘴异口同声地说:“罚酒。”于是当选者都被罚得醉颠颠的。
  张知哥尤其兴奋,余兴未尽,他干脆把歌拿到公社院坝里当着众知青唱。刘带队走过来:“张知哥,你来一下。” 张知哥尾随其后,进了刘带队的办公室,不到五分钟,两个人抓扯着又从办公室里闹着出来。其实是张知哥要跑,而刘带队却抓住他不放。张知哥把手一甩,刘带队就一个趔趄。
  “写检讨。”刘带队说。
  “我不写,我唱歌犯了哪一条?”
  “你歪曲革命歌曲。”
  “我告诉你,我不写就是不写。”
  “我代表公社党委命令你写检讨。”
   我见他们不可开交,就过去劝。刘带队见我过来,像见了救星,对我和向华、王忠、骚狗说,给我看管起来,叫公安局来人,抓起来再说。
  我说:“张知哥,别惹刘带队生气嘛,刘带队的批评我们应该虚心接受。”等刘带队气呼呼地走了,我又对张知哥说:“虚心接受,坚决不改。”
  向华故意大声对我说:“赶快打电话给公安局,然后给我递了个眼色,又像个秋波。我会意,胡乱摇了摇电话,管他有人接无人接,乱说一气之后去向刘带队汇报:“公安局说人手紧,来不了”。刘带队说:“叫他下来好好想想。”
  从这句话我看出,刘带队并非是真想抓张知哥,而是当时下不了台,人一急就信口开河。再说,张知哥的老子是局级干部,把他都关得起,我饭都不吃。
  张知哥这支自编自唱的歌,后来不但在我们男知青中全面普及,而且在成都知青群里也在流行。
  (五)
  那时候搞全民皆兵,我们知青都是基干民兵,十一月底搞民兵训练,地点就在我们反帝大队。我和赵海祥、骚狗参加第一批训练。事先要腾一个粮仓来供民兵们住,民兵连长叫我们把下面一个粮仓的谷子背到上面一个粮仓。那是一段又陡又险的路。每人一个唢呐子背蔸,这种背蔸上大下小,多装一些就会头重脚轻,我和骚狗每人背两撮箕,赵海祥越来越红,这一次又当上了民兵训练后勤组长。赵海祥说:“我背三撮箕。”就在赵海祥拔地而起之际,那个给我们装谷子的人突然说:“背三撮箕还不如背四撮箕。”赵海祥的腰还没伸直,又一撮箕谷子倒进了他的背蔸里,于是就四撮箕,我看见赵海祥当时就在原地走了个十字莲花步。
  我说:“老壳壳,还是倒点回去。”赵海祥羞于此举,硬着头皮撑着。我在后面看见他背着那背谷子像在扭秧歌舞,他不得不用手扶着路边的山岩,有一下,背蔸突然偏了,他拼命将它扳了回来,他说他听见自己的颈椎骨当时就响了一下。这一回赵海祥不得不认输了,他说:“大丰收,我实在背不起了,咱们换着背一段吧,这是粮食,我怕背倒了可惜。”于是就换着背,我的老天,我哪里承受得了这么大的重量,犹如泰山压顶,摇摇晃晃走了几步,我又把那沉重的负荷还给了他,他硬是有始有终地把谷子背到了应该去的地方。
  第二天,他说颈椎痛。第三天,说更痛了。第四天,他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我们,回县城去弄药。临走时他对我说,他两天就回来。他有一个理想,就是去当兵,因此他对民兵训练情有独钟,让我给他把床位占着。这时我才明白,一月前他说的黄继光用胸膛挡敌人的机枪口是怎么回事,如果他真的当了兵,肯定是个好兵。一个凝团终于解开,赵海祥的悲惨人生也就从这时开始,此又是后话。
  这次训练,向华、鸭母、王忠也来了。演习夜间行军,连长说:“我们这是穿越敌人的封锁钱,不准咳嗽,不准把树枝和石头弄响,连响屁也不准放。否则,敌人的机关枪会叫我们全军覆灭。连长叫我和向华走后面,叫做后护卫,前面传来口令,从民兵连长口里传出的是“金地”,不知传到哪里就成了“亲爹”,口令是必需不折不扣地传下去的,向华也就只好不折不扣地回头对我说了声“亲爹”,她马上又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我急忙说:“别笑,敌人的机关枪要响了。”她不笑了,但是我觉得她脸上久久地留着笑意。
  路越来越难走了,是一条赶马的路,路中间常有斗大的石头,且有棱有角,缝隙中是马蹄踏出的深凹,摔一跤,肯定见血。我见向华手脚并用,就趁机伸出一只不可告人目的的手去拉她,去扶她。她也不拒绝。不管是什么目的,在这种情况下,有人拉着扶着或更深层次的什么,换了我也是情愿的,总比摔跟斗被毁了容好。
  射击是民兵训练的主要项目,连长教了我们一句口诀:三点一线,瞄准就开干。鸭母始终学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双眼全睁着,要么双眼全闭着,连长说,你把嘴往左边歪一歪就闭上了。嘴是歪了,然而仍是双目紧闭,连长火了,从衣服包里拿出一个烟合,扯下一小片纸,往上面吐了些唾液,也不和鸭母商量,直接就给鸭母贴在左眼上。鸭母气得把枪一丢,跑到一边去流泪。
  我过去告诉鸭母,不是往左边歪嘴巴,是把左边的嘴角往上翘,一个简单的动作,鸭母学了三天。
  实弹射击开始了,每人打三发子弹,打上一个十环,就是一片欢呼。这天靶场上的欢呼声不断,只听连长说,成绩不错,成绩好啊。骚狗笑着跑过来对我说,他一不小心就打了三十环。念到我的名字了,我小心翼翼打了二十七环。鸭母最后打,连长说,只要鸭母有一发上环,全连成绩就能达到良好。鸭母走上靶台,瞄了起码五分钟,枪响了,大家都睁着眼睛看报靶,对面的报靶器画了个圆圈。连长说:“烧饼。”又放两枪,还是不上靶。公社武装部长也来了,他就是来监督射击成绩的。部长说:“让她再打一次。”连长说:“注意三点一线,一定要给我打上,一定要给我打上。”然而,鸭母还是不给他打上,一共得了六个烧饼。她对骚狗打了三十环佩服得五体投地,随时把他的名字挂在嘴边。
  半个月的民兵训练结束了,赵海祥还是没有回来,有知青带来消息,说赵海祥住院了。我听了心里就笼罩着阴霾,担心他凶多吉少。
  

0